by Irene Chiang
以《牡丹亭》系列作品登上國際攝影舞台的名攝影師許培鴻（Johnson Hsu），是我的一位多年老友，朋友都說他愛狗比愛人還多。以下就是我和Johnson在2003年的訪談錄：
Q: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養狗？
A: 從差不多十五年前開始。
Q: 怎麼會想到養狗？
A: 當初養狗純粹都是間接的，比如說有人送狗給我哥，他養了一陣子之後就變得比較忙，沒辦法全心照顧狗，而他覺得我的時間比較有彈性，就讓我來養。另外一隻狗是別人送給我妹的，但是後來因為結婚，無法再養狗，所以也把狗交給我養。這些狗後來都跟我很親，算一算總共有四隻狗。最近有一隻狗過世，現在就剩三隻狗了。
這些狗其實都很貼心，尤其兩隻大型的波英達獵犬，很善解人意。養了這些狗之後，因為牠們很聰明，又會遵守習慣，其實和人類沒什麼兩樣。很多人都覺得，我工作那麼忙，從早忙到晚，怎麼還能養這四隻狗？的確，養狗可以很費心，也可以完全不操心。如果本身很愛護狗，當然會花很多心力照顧牠們。所以，一旦你把牠們的習慣和相處模式教好的話，其實就還好。
一般人覺得最麻煩的，就是狗兒的排泄物。我們家是不綁狗的，不會因為沒有帶出去，就把牠們綁著、關在籠子裡，或拴在陽台上，因為我覺得這樣對狗來說，是蠻殘忍的。所以基本上，我們家的狗在家中都可以自由走動，但牠們也不會搞破壞。小時候的時候會，但重點是你如何在牠們從幼犬到成犬的成長過程中，讓牠們養成良好的習慣，不要過度寵愛。
狗兒難免會咬襪子或咬家具，但你要瞭解牠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行為。是因為沒有玩具，或是牙齒正在發育，所以才會咬東西？牠們在犯錯的時候，你如何適當地讓牠們知道這是不對的？因為這畢竟是牠們的一種發洩方式。這就像停車，你不能規定禁止違規停車，卻不提供停車位，那麼就是不合理的。所以當狗狗犯錯的時候，主人要站在比較客觀的角度去理解，比如說牠們在翻垃圾的時候，這時主人就要自己反省，是不是丟了一些不該丟的東西？比方說把吃剩的便當和骨頭丟到垃圾桶，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對於狗狗的鼻子來說，很具誘惑力，要牠們不去翻垃圾桶，真的很難。
最要不得的，就是把吃剩的雞骨頭和魚刺丟進垃圾桶。因為牠們不懂得去篩選什麼可以吃、什麼不可以吃，而狗食以外的東西，牠們都很有興趣。大狗還好，要是小狗吃下雞骨頭，骨頭本身的刺如果刺到腸子或喉嚨，就會引起發炎。所以在這種情況下，有人會說：唉呀，狗狗自己會啃骨頭，但他們可能就沒有看到狗狗晚上在嘔吐或催吐的樣子。狗兒消化不良，就會把東西吐出來，就怕吐不出來，東西就會在腸胃裡面停留很久。我以前會認為，要多給狗狗吃骨頭好增加鈣質，所以都到市場買大骨頭回來給牠們咬。大型狗一下子就把骨頭咬碎，而且因為很久沒吃到帶肉的食物，後來咬到牙齒流血還在咬。以前總覺得，只要牠們喜歡就好，但後來看到牠們在晚上吐碎骨頭，就覺得這樣其實蠻傷的。
後來，我就比較少買這類骨頭給牠們吃，而是買市面上出售的一些皮骨頭。一般的狗狗是不太願意啃皮骨頭，因為沒有味道，但是如果狗兒願意吃的話，其實有許多好處。第一點就是有咬勁、第二點是可以磨牙、第三點就是可以潔齒。其實，一般的狗狗沒有在刷牙，當然若狗主人願意的話，那就很不錯。如果不注意的話，狗狗就很容易長牙結石，到最後就造成牙周病，牙齒也會因此斷裂，還會有口臭。狗狗最重要的部位就是牙齒，不管牠們玩什麼、咬什麼，都靠嘴巴。如果狗狗的牙齒壞掉，不能吃東西，對牠們來說是很殘忍的。所以我覺得，這些都是養狗的人平常應該注意的地方。
其實，狗要長壽並不難，最重要的是狗狗要健康。有些狗在外面流浪了五、六年，甚至七、八年…。那如果家裡養的狗在五、六年之後就過世，當然就有兩個原因。第一就是飼養的方式不正確，還有就是你養的狗，本身的基本體質就不好。體質不好的狗，無論再怎麼照顧，牠的壽命還是有限。所以我覺得，最主要的是讓狗狗過得快樂。狗狗就和人一樣，如果每天活在不快樂的環境裡面，要活得長命也是很難。基本上，我雖然不敢說我家的狗都很長壽，但至少都過得蠻快樂的。
我承認我自己對狗比對人還好，而我是指比較理性的好。我覺得人本身有是非觀念和道德判斷意識，但現在社會上的很多問題，其實都是人本身的問題所引起的。人為什麼有時會和寵物相處得不錯，成為很好的朋友？其實是因為動物很單純，當你不想接觸外界複雜的人群時，生活起居上最貼心的朋友，就是你的寵物。
不管是養貓還是養狗，都要有個心理準備，就是寵物的壽命通常都沒有人類來得長。比方說我的大狗最近過世了，讓我感覺失去寵物的滋味，有些承受不起，而且會對自己產生很多自責，像是「早知道我當初應該帶牠去怎麼樣、應該幫牠做什麼事情，牠或許就不會那麼早走」，或者是「牠這麼健康，根本不可能走」。我甚至會看之前的照片，就會感覺牠幾個月前還那麼健康，怎麼一下子就變得很瘦，然後就這樣……，就是會有很多「早知道」。
當然，我當時也知道應該要帶狗到醫院動手術。但是有時候想想，如果醫生說真的要動手術的時候，其實我也不太信任醫生，會不會本來沒事，開了刀反而就有事？就會有這種不信任的心理反應。這麼做會花上一筆不小的費用，當然如果你真的愛你的狗狗，就會捨得花這筆錢。但是當你花了這筆錢，卻又產生不信任感，你就會猶豫。當狗狗走的時候，我其實非常自責，在出國的時候會想到牠，甚至前幾天還夢到牠，這時候就會覺得心裡蠻酸的。但在想到牠的同時，也會想到還有另外三隻狗，那麼就好好照顧這三隻狗。
狗狗走了之後，短時間之內可能不會想再養新的狗狗，因為很難接受原來的狗狗去世的事實，當然如果因為這樣而不再養狗，或許就是一種逃避。有人養狗可能就是只把狗當狗看，當狗狗去世的時候，只是埋一埋就算了。但是，愛狗的人對於狗的感覺，或許不輸於對人的感覺。其實我有時候也在想，當初如果沒那麼愛狗就好了（笑），但這是沒辦法的，因為這是發自於內心、自然展現出來的感情，而且會有「愛屋及烏」的反映出現。我有時候在路邊看到很可憐的流浪狗，就想為牠們盡一份心力，如果車上剛好有狗食，覺得可以的話，我就會給牠們吃一點。不過有些狗狗還挺好命的，聞到有些狗食的味道還不吃呢（笑）！
市區的流浪狗比較好命，因為牠們常常能撿到一些骨頭之類的殘餚。山區的流浪狗就比較可憐，如果拿狗食給牠們，牠們都會吃。不過，一般山區的野狗警覺性比較高，你給牠吃狗食，其實牠不會馬上過來，會等你走了再過來。在野外長大的狗，本身的警覺性和判斷力本來就比較高。所以，愛狗的人有時候會覺得：「我給你狗食吃，你就應該過來和我親近」，但我覺得也不需要這樣子。其實，我們要跟野狗保持一定的距離，太親近是不好的。
Q: 請問你對台灣目前的動物權益這方面有什麼看法？
A: 我是覺得和國外比起來，國內在動物權益這方面，可能還沒有照顧到那麼細。像在國外，有專門為寵物而建的公園，就算沒有寵物的公園，他們也會提供一個區域，讓民眾帶寵物到那裡玩耍。台灣的公園大多禁止寵物入內，或者禁止攜帶寵物，就會讓人覺得，公園難道不就是休閒娛樂的地方嗎？頂多就是規定狗主人必須清理狗狗的排泄物，還有替狗狗套上項圈和牽繩，而不是禁止牠們進入。綠草地本來就是讓人和動物親近的地方，不讓狗進來的話，難道要牠們待在馬路上嗎？
基本上，台灣在某些方面欠缺開通的思考，只為了避免某種狀況情的發生，而一味限制。這就好比停車，你不能只知道畫紅線禁止停車，而不提供疏通的方式。就像養狗在國內已經非常普遍，不能光是禁止。如果不想讓公園被養狗的人破壞，就要規定辦法出來。沒有規定，當然無從遵守；如果有規定而不遵守，就再來防範。所以，應該給狗狗適當的活動空間，而不是禁止。
前一陣子不是有提出幾公斤以上的狗狗要戴口罩的規定嗎？體型大的狗，一般來說都比較會令人害怕，而戴口罩的問題，其實應該回到狗主人身上。狗主人要瞭解自己狗狗的類型和個性。即使是小型犬，如果習慣吠叫，或者會攻擊別人，帶狗出門就一定要替狗狗套上狗鍊和口罩，這樣對別人和對自己都好。
我發覺在台北市養狗，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，那就是養小型犬的人，通常都不會給狗狗戴上狗鍊，其實這是很危險的。這個危險並不是狗狗會去攻擊別人，而是狗主人無法掌握狗狗。一般的小動物都會叫得比較厲害，因為牠害怕，一害怕就會吠得比較嚴重。相對而言，在街上有時候就會遇到一些無預警的狀況。當小型犬忽然遇到大狗，牠就會趕快跳開逃跑，而狗一跑，人是絕對追不到的。另外，很多人習慣帶狗騎機車，卻不懂得把狗拴起來。如果遇到緊急狀況，狗兒突然跳車，後面的車又接著碾過來，那是相當危險的。
一般人養小型犬，總是認為不管狗狗怎麼跑，都還是會跟著主人，甚至覺得這樣很有成就感。其實養狗的人最要不得的，就是到處誇耀他養的狗狗都會跟著主人，卻沒有想到萬一有突發狀況，狗狗被嚇到，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。到時候，真的是後悔也來不及了。所以我挺建議如果要帶小型犬出門，不管狗兒是否有經過訓練或是否會跟著主人，都要儘量使用牽繩，這樣可避免你家的狗狗被攻擊或遭受驚嚇。
我還觀察到一個現象，那就是當狗狗被帶到外面的時候，比較不會彼此親近，而是互相吠叫。這可能是因為台灣的狗狗多養在家裡，這些「不見天日」的狗忽然在外面碰到同類，就會覺得其他的狗要和牠搶地盤，所以碰到同類都沒什麼好臉色，通常就是互相吠。小型犬遇到大型犬，如果大型犬不理會也就算了，萬一被咬，那真的是太嚴重了。
通常我在國外看到的情形，是狗兒在見面時會互相聞對方，比較少有正面攻擊的情況。因為國外習慣「以狗會友」，這就有差別。這就像人一樣，如果個性開朗，走到哪裡都會願意和別人打招呼；如果個性孤僻，就算別人和你打招呼，你也會覺得對方有敵意。可以用人的角度來看狗狗的反應。
帶狗兒到戶外走走，其實是很不錯的，因為這可以讓狗狗的心胸開朗，讓牠們不會神經質和對別人兇。此外，有人會把狗叫視為理所當然，但是對於狗狗吠叫這件事情，主人應該適當的管教。狗狗在看到陌生人或聽到敲門聲時吠叫是正常的，但有些狗狗就是叫得太過份了，這時候就要遏止，免得妨礙到鄰居的安寧。對於不養狗的人來說，聽到狗叫聲真的會奇厭無比，就像不喜歡小孩子的人，一聽到小孩哭就受不了。
如果自家的狗叫得太過份了，狗主人就要去觀察，牠為什麼會這麼叫？有些人因為剛養狗，還不清楚該如何妥善照顧，就把狗狗放在外面，狗兒看不到主人，沒有安全感，就會開始叫。有的主人就會讓狗捱個兩三天，想著狗狗總會習慣的，但這兩三天卻為鄰居帶來莫大的痛苦。所以養狗的人不能只為自己想，如果狗狗的行為會導致公共環境方面的問題，就要替鄰居和周邊的環境想一想，不要讓狗叫聲形成噪音污染。如果飼養大型犬，最好是套上項圈和牽繩之後再牽出去，因為如果狗狗看到小孩子，主人並不能擔保狗兒不會攻擊孩子，這個責任就很大了。狗一旦衝動起來，就很難去控制牠那爆發起來的性情。
站在愛狗人士的立場，我想建議養狗的人不要過度溺愛狗狗，而且要適當的控制和管教。還有，就算是喜歡狗，也最好不要見到狗就摸。這種行為並不代表愛狗。懂狗的人不會就這樣伸手去摸狗，也懂得去尊重狗主人，因為養狗的人一定不喜歡別人亂摸他的狗兒。如果不瞭解狗的性情，就伸手去撫摸，萬一被狗咬傷，那怎麼辦呢？如果不顧一切就把狗抱起來，非不但不尊重狗主人，也忽略到狗兒是否會咬人。養狗的人和愛狗的人，都應該注意到這種雙向的問題。一旦瞭解了這些，和狗兒相處起來就不會有壓力，也不會產生種種問題。
養狗最大的好處，就是可以試驗和培養一個人的愛心，和瞭解你願意為這個生命付出多少，順便測試一下自己的耐心。養狗的模式，其實就是日後養育小孩的模式，你是怎麼寵你的寵物，以後就為怎麼寵你的孩子，可以引為借鏡。有些人很寵愛狗狗，甚至和狗兒睡在一起，其實這不太好，因為狗狗畢竟是動物，身上多少還是會有寄生蟲，有時會產生人畜共染的情況。所以，我覺得人和寵物還是要分開睡，訓練牠們，並且提供寵物專屬的地方讓牠們休息。雖然和寵物窩在一起，會讓主人覺得很窩心，但你還是要讓寵物知道界線在哪裡，例如說不讓牠們跳到床上，和讓牠們待在自己的地方。雖然寵物可能趁主人不在時，就跳到床上去了，但至少要讓寵物在主人面前表現對主人的尊重，我覺得這樣就夠了。
像我家的狗，有時候也會犯規，比方說趁我不在的時候跳到沙發上，或者在我睡的時候，就跳到我的旁邊睡，等到我醒來一動，牠就「咚」一聲跳下去，這就代表牠姑且知道不能這麼做。雖然會偷偷做，不過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犯規，至少表示牠還算尊重你這位主人。我雖然常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地縱容牠們，但牠們至少還在守規矩的範圍之內被我溺愛。有些人訓練狗，好像在軍隊裡，一個口令、一個動作。我倒覺得養狗不必像訓練軍人一樣，否則這麼聽話狗也蠻可憐的。像這樣聽話的狗，一定是被主人修理得很慘。養狗不用太嚴肅，反而要輕鬆一點，把狗的習慣教好，相處的時候就應該輕鬆一點。狗快樂，人也會快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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